文/王静如(朝闻道观察员)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他们所支配的恐怖,还有囚禁于鸟笼中的那份屈辱。”
——《进击的巨人》
“超级细菌”是一个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无药可医”、“致死”这些词则是这一话题下的高频词。从由来已久的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MRSA),到近几年出现的NDM-1耐药酶,每次相关报道的出现总能引发新一轮的悲观或恐慌情绪,甚至连人们给他们起的名字——“超级细菌”——都暗含着一种认输投降的无力感。
图1: 超级细菌小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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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超级细菌紧密相连的是人类的瘟疫斗争史,同时也是人类的发展史。由于各类传染病的定名直到十九世纪才逐渐科学化,在此之前,民间把传染性疾病称为“疫”,而把烈性传染病或人畜共患传染病称为“瘟”,一切大规模传染病都被称作瘟疫。细菌、病毒、真菌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借助不同的载体,以鼠疫、麻风、天花、流感、霍乱的形式,在漫长的历史中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轻则让人流涕咳嗽,重则可能灭村绝户。
按照目前的史料研究,全人类历史上极大规模的疫情多达十余次,范围覆盖亚欧美非,无不导致人口锐减、经济凋敝、战乱四起甚至改朝换代。以中国为例,据记载,自公元前7世纪至公元20世纪,中国境内较大规模的瘟疫达七百多次,天花、鼠疫、白喉、猩红热、霍乱等均有痕迹,这还不算小规模、地方性的疫情。传染性疾病除了威胁生命安全,还从社会、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影响着人类社会的进程。例如,文学史上讨论最多的东汉献帝二十二年的大瘟疫,不仅使得民间十室九空、官家仓无余粮,“建安七子”竟有四人折于其中,当时文坛由全盛而遽衰,文风一派灰暗,令人扼腕。写出过《饮马长城窟行》等名篇的诗人曹丕——他的另一个身份想必大家都知道——在与友人的书信中表达了对同辈俱损的悲痛:“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又与吴质书》)
图2: 霍乱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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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抗生素的出现,人们才算逐渐摆脱了曾被传染病支配的恐惧。在此之前,关于传染病治疗既有《伤寒论》这样有效的理论著作,也有“金鸡纳霜”(奎宁,治疗疟疾)和磺胺这类特效药,但药物价格的昂贵和产量的稀少使得传染病仍然肆虐人间,以致每当疫情发生,最有效的防治办法竟然是隔离,封锁疫区任由病人和尚未染病的人在其内自生自灭。二战期间青霉素终于实现量产,大大降低了术后感染率,将当时战场上的士兵和医护人员从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刀口下救了回来。以中国为例,20世纪上半叶,国内有记载的鼠疫疫情共有四次。现在我们之所以不再担心这种传染病卷土重来,正是因为抗生素,特别是六十年代由我国自主研发的庆大霉素能将鼠疫杆菌彻底杀灭。目前,抗生素仍然是临床上最有效也最经济的抗感染治疗方式。因此,虽然从目前来看人类和瘟疫这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拉锯战还远远没有分出胜负,但毋庸置疑, 拯救了千千万万人生命的抗生素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图3: 单机游戏《植物精灵》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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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便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可惜“童话都是骗人的”,现实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以细菌为例,这一最常见的病原体体内的有一种环状的遗传物质载体,叫作质粒,上面通常搭载有耐药基因。具有耐药基因的细菌不会被相应药物杀死,因此当人们服用抗生素时,具有耐药“天赋”的病原体却能存活下来并繁殖,久而久之原先的药物治疗效果就会被削弱甚至不再有效。同时,由于病原体结构简单,其遗传物质大多不稳定,药物的使用也会刺激原本不具有耐药基因的病原体突变产生耐药性。
所谓“超级细菌”,正是耐药性强劲,或广谱耐受的细菌。2016年5月,美国发现首例“无敌细菌”病例,该细菌对王牌抗生素“多粘菌素”有耐药性,并且对现阶段所有抗生素都耐药。而事实上,2015年,中国华南农业大学研究人员就曾在《柳叶刀》杂志上报告,在动物的大肠杆菌中发现有携带多粘菌素耐药基因。超级细菌往往具有更高的致死率,世卫组织研究结果显示,感染“超级细菌”患者的死亡率大约是感染不耐药细菌患者的两倍。
图4: 动漫《寄生兽》截屏:You guys do not notice that we are gifted just by being hum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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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超级细菌”的来源与触发机制,目前学界尚无明确定论,但已有研究高度怀疑“超级细菌”与某些人畜共患病原体相关。唯一确定的是,“超级细菌”的威胁引发了全球对抗菌素耐药性和抗生素滥用的高度关注。在九月刚刚结束的G20杭州峰会上,抗菌素耐药性与难民、恐怖主义等在过去一年中不断牵动人心的国际危机一起,被列入当前影响世界经济的重大全球性挑战。峰会公报指出:抗菌素耐药性已经并将持续严重威胁公共健康、经济增长和全球经济稳定。随后,第71届联合国大会于9月21日专门举行高级别会议讨论该问题,193个成员国列席并签署了共同宣言,承诺合作解决抗菌素耐药性引发的“超级细菌”问题。如此高规格的卫生议题宣言在联合国大会逾70届历史上是第四次,而之前三次同级别会议针对的分别是艾滋病病毒(2001年)、癌症与心脏病等非传染性疾病(2011年)以及埃波拉病毒(2013年)。联合国将抗菌素耐药性与这些令人谈虎色变的大杀器等同对待,其重要性和严重性可见一斑。
也许,对抗生素滥用的重视,正是为了遏制耐药细菌的发展,使我们免于落入无药可医的困境,不必再次体验古人面对瘟疫时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吧。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参考文献:
[1]G20杭州峰会公报(全文)http://www.ccpit.org/Contents/Channel_3699/2016/0907/689792/content_689792.htm
补充阅读:
[1]麦克尼尔,瘟疫与人,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2010
[2]王旭东,孟庆龙,世界瘟疫史:疾病流行,应对措施及其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袁旦
作者简介:
王静如,波恩大学资源经济学硕士,北京大学理学、经济学双学士,医药卫生领域的“小学生”
朝闻道编委会:
苏晗, 王鑫,崔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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