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每一颗粮食里都凝结了农民伯伯的汗水。

（图片来自于网络）

 政治老师说“资本主义的每一个铜板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图片来自于网络）

那么，到底每一颗粮食里凝结了多少汗水？每一个铜板里又滴着多少血呢？数学老师有没有教咱们怎么算呢？

答案是确定的。在回答之前，请大家脑补一下常被诟病的一道数学题：一个水池，它每小时进水量多少，每小时出水量多少，问多久可以将水池装满。相信很多同学边做题边吐槽，傻不傻啊，一边放水一边进水，不知道把水笼头关上啊？

 （图片来自于网络）

如果社会是这样一个水池模型，那么，它的各种资源就不可能只进不出，也不可能只出不进。经济学也上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模型叫投入产出模型（input-output model），用来描述经济体的各部门生产与消耗之间的平衡关系。根据研究范围的不同，这个模型覆盖的经济体可以大到全世界、一个国家，也可以小到一个地区、一个城市。每个经济体被划分为N个部门，每个部门是“卖主”，把本部门生产的东西“卖”给各个部门以及最终消费者；同时，每个部门也是“买主”，从各个部门购买产品，从消费者处购买劳动力。这个模型满足的基本条件就是，所有部门提供的总价值（学术上叫总产出）与所有部门索取的总价值（学术上叫总投入）相等。以这个经济体是一个国家为例，这个模型体现了国家中各个部门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情况。（如果把全世界看成一个经济整体，那么它就体现了各个国家之间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情况。）

然而，在一个经济体中，每个部门通过生产，不仅会产生经济效益，还会产生一系列的社会影响。比如，电力部门生产电能，在获取经济收益的同时也产生大量的空气污染；又比如，纺织部门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在生产过程中就伴随着更高的人员伤亡风险。这些社会现象跟该部门的生产活动息息相关，而该部门的生产活动又与其它各部门以及最终消费者息息相关，这样，通过投入产出模型，某部门内的环境和社会影响就与其它各部门的产业行为以及最终消费者的消费行为产生了联系。

 （图片来自于网络）

早几年，中央电视台有一个风靡一时的公益广告宣传片，呼吁大家保护野生动物，口号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在投入产出模型中，我们也认为各个产业行为是由消费驱动的。换句话说，就是因为“买买买”的需求，企业才会有生产的原动力，才能“卖卖卖”。而消费者买到的任何一件商品或是一次服务不一定是单一的产业部门可以完成的，因此理论上说，消费者一次简单的购买行为，可以通过与这个产品生产的供应商链接到任何一个相关部门。比如，买了一条牛仔裤与电力部门产生的废气相关，而买了一个苹果手机，可能也与生产手机配件的富士康里跳楼的职工相关联。

消费驱动可以是本国内的，也可以是国外的。目前国际上比较前沿的考察范围是在全世界范围内用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multi-regional input-output）研究国际贸易对某区域内某产业部门的环境和社会影响。通过这类模型，我们可以把远在国外的对某产品的消费行为，与生产这个产品的本地产业部门链接起来，考察国外的消费者对本地产业的影响。

悉尼大学综合性可持续研究发展中心设计的EORA(www.worldmrio.com)是迄今为止对各经济体产业部门划分最细的一个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一般，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为了数据处理的方便，每个国家或地区采用相同的数据结构，即每个国家或地区的产业部门数相等。而EORA对每个国家或地区采用不同的数据结构，其产业部门数（25-500个之间）尽可能贴近该国家或地区的国民经济结构。利用Eora，悉尼大学的Lenzen教授带领的团队对世界范围内国际贸易对环境方面的影响（二氧化碳排放、稀缺水资源、氮污染）做了诸多研究。除此之外，该团队采用类似的方法，还做了许多颇有意思的生态及社会学类的研究。

（图片来自于网络）

在研究国际贸易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中，Lenzen等发表在Nature的《国际贸易对发展中国家的生物多样性产生威胁》发现，全世界有30%的物种遭受威胁是由国际贸易引起的。在发达国家，大量的咖啡，茶，糖，纺织品和鱼类产品进口量远远大于本地产量，从而加剧进口国的（一般而言是发展中国家）大量生物种濒临灭绝。比如，在墨西哥和中美洲，由于咖啡和可可大量出口，其种植基地抢占了蜘蛛猴的栖息地，从而使该物种濒临灭绝。由国际贸易诱发对其它国家物种多样性威胁最大的三个进口国分别为美国，日本和德国，而大量出口致使本国物种多样性遭到最大威胁的三个出口国分别为印尼，马达加斯加和巴布亚新几内亚。

在研究国际贸易对中国交通部门的社会影响中，Alsamawi等发现中国交通部门的致死和非致死类交通事故有一半与国际贸易出口相关。故发达国家对电子产品、衣服以及矿石等的消费对中国国内交通事故有间接诱导作用，排名前六个国家及地区分别是美国、日本、香港、英国、德国和韩国。

在研究国际贸易对非洲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钶钽铁矿业（一种含有铌和钽的金属矿物）的社会影响中，Moran等发现刚果当地采矿的恶劣条件，连年内战，低下的政府管理水平都与远在北美的消费者息息相关。北美消费者通过大量购买移动电话及其它轻便的电子产品而间接支持了非洲历史上最血腥和耗时最长的内战。

在社会学的其它方面，Lenzen团队还对国际贸易与全球腐败，收入不平等，性别不平等的关系开展了相关研究。 

那么，把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且远在天边的消费者和本地产业链接起来的意义何在呢？

意义就在于，作为消费者，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购买行为来影响生产该产品的产业。比如说，同样是买牛仔裤，我们可以购买采用环境友好材料生产的，放弃高污染高排放企业生产的，从而支持这样的产业继续发展。又比如说，我们知道某品牌的服装基地在某贫穷落后国家，大量利用童工来降低成本，作为消费者，我们可以选择不买这样的产品，让其失去市场竞争力而逐渐消亡。消费者还可以反馈信息给该品牌合作的本国经销商，让其在合作条款中加入对生产商用工条件的要求，来挽救被压榨的童工。更进一步地说，与贸易相关的国际组织也可以设立相应的贸易制度来规范当地生产，联合滥用童工所在地的当地政府部门对用工情况进行监督和整改，还可以引进国外的有效监督方法和制约手段在当地进行推广和应用。

（图片来自于网络）

其实，通过贸易制度安排来调控异地或者异国的产业并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是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实事。由小李子主演的《血钻》描述了非洲当地为争采能带来巨额利润的钻石而残酷压榨采矿工人，并陷入毁灭性内战的悲惨现实。的确，每年高达600亿美元的钻石交易，即使只有百分之一是“血钻”，也足以让数千人死于非命¹²。在这样的背景下，全球就有150多家组织在2000年联合要求禁止“血钻”交易的制度。联合国设立的《金伯利进程国际证书制度》¹³于2003年1月1日起实施，对来历不明的毛坯钻石进出口进行限制。

（图片来自于网络）

 说了这么多，是不是瞬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消费者，手里也有着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特权”？咱们通过“买买买”，可是操着万千产业的心呢！愿我们都做理智的消费者，对自己的每一笔消费负责，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社会负责。

参考文献：

1. Leontief, W. (1966). Input-Output Economics. New York, NY, USA,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 Wiedmann, T. (2009). A review of recent multi-region input–output models used for consumption-based emission and resource accounting. Ecological Economics, 69(2), 211-222.

3. Lenzen, M., D. Moran, K. Kanemoto & A. Geschke (2013b). Building Eora: A global multi-region input-output database at high country and sector resolution. Economic Systems Research 25, 20-49.

4. Kanemoto, K., D. Moran, M. Lenzen & A. Geschke (2014) International trade undermines national emission reduction targets: New evidence from air pollution. Global Environmental Change 24, 52-59.

5. Lenzen, M., D. Moran, A. Bhaduri, K. Kanemoto, M. Bekchanov, A. Geschke & B. Foran (2013a). International trade of scarce water. Ecological Economics 94, 78-85.

6. Oita, A., Malik, A., Kanemoto, K., Geschke, A., Nishijima, S., & Lenzen, M. (2016). Substantial nitrogen pollution embedded in international trade. Nature Geoscience, 9(2), 111-115.

7. Lenzen, M., D. Moran, K. Kanemoto, B. Foran, L. Lobefaro & A. Geschke (2012b). International trade drives biodiversity threats in developing nations. Nature 486, 109-112.

8. Moran, D., McBain, D., Kanemoto, K., Lenzen, M., & Geschke, A. (2015). Global supply chains of coltan. Journal of Industrial Ecology, 19(3), 357-365.

9. Alsamawi, A., McBain, D., Murray, J., & Geschke, A. (2015). Social impacts of international trade on the Chinese transport sector. Journal of Industrial Ecology. 20(3), 603-610.

10. McBain, D. Coltan: A study of environmental justice and global supply chains. http://www.inter-disciplinary.net/critical-issues/wp-content/uploads/2013/05/mcbrianenvpaper.pdf. 2013-05-01

11. Xiao, Y., Lenzen, M., Norris, C. B., Norris, G., & Murray, J. (2016). The corruption footprints of nations. Journal of Industrial Ecology, In press.

12. Xiao, Y., Norris, C. B., Lenzen, M., et al (2017) How Social Footprints of Nations Can Assist in Achieving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Ecological Economics, In press.

13. Alsamawi, A., Murray, J., Lenzen, M., Moran, D., & Kanemoto, K. (2014). The inequality footprints of nations: A novel approach to quantitative accounting of income inequality. PloS one, 9(10), e110881.

14. Alsamawi, A., Murra , J., & Lenzen, M. (2014). The employment footprints of nations. Journal of Industrial Ecology, 18(1), 59-70.

15. 新浪新闻中心. 不要买“血钻”. http://news.sina.com.cn/w/2006-12-14/081810768860s.shtml. 2006-12-14

16. WIKIPEDIA. Kimberley Process Certification Schem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imberley_Process_Certification_Scheme. n.a.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作者简介

肖妍艳，悉尼大学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博士在读

曾任中国科学院广州能源研究所环境工程师

审稿：蒋明凯、陈思佳、郑雪萌

责任编辑：陈舒逸

欢迎联系我们：contact@kedao.info

更多信息，欢迎关注可道官网

www.kedao.org.cn

可道是致力于中国环境观察和可持续发展的全球网络，欢迎您关注我们

北京·上海·广州·伦敦·悉尼·巴黎·华盛顿·洛杉矶·纽约·费城·波士顿·多伦多·蒙特利尔